總是癡迷于《月亮與六便士》,每次看到“追逐夢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運,在滿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,他抬起頭看到了月光”這句話時,內(nèi)心總是充滿震撼,仿佛哈姆雷特見到了父親歸來的靈魂一般。
書中的主人翁思特里克蘭德在他婚后的第17個年頭突然離家去了巴黎,他為了畫畫拋棄了在外人看來很好的事業(yè)和家庭,人生無數(shù)的路口中,他像迷航的船只的燈,隱入了另一個世界。但他不僅沒有畫畫基礎(chǔ),畫出來的畫也總是賣不出去,他飽受饑餓與疾病的折磨,與原先當(dāng)時那個社會價值標(biāo)準(zhǔn)所認可的生活越離越遠。他吃盡了生活的苦,四處流浪,最后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,他每天都在那里作畫,在他病逝的前一年,他成了瞎子。一位土著姑娘一直照顧著他,直到他完成了自己的巨型壁畫,最后姑娘依照他的遺言焚毀了掛滿壁畫的屋子,甚至沒有留下一根木頭。
他是一個“瘋子”嗎?在我們慣常的世俗眼光中,恐怕是的。但恰恰是這樣一個離經(jīng)叛道、舉止癲狂的“瘋子”,卻讓每一位讀者體會到一種獨屬于藝術(shù)的、深沉而本質(zhì)的震撼。當(dāng)那掛滿壁畫的屋子被付之一炬的時候,我們得以在滿地的六便士里看到了月光,才能夠看到那孤獨的靈魂通過繪畫超脫于那個時代的一瞬間。在畫筆之下,無論那樹,那花,那人,都展現(xiàn)出了超脫于時代和世俗的、自由而美麗的形態(tài)。
他是天生為藝術(shù)而生的人。
他注定在“神諭”的召喚下,在驅(qū)之不散的念頭的驅(qū)使下,在終極的理想的誘惑下,沖出世俗的樊籬,走向了藝術(shù)的至境。他正是在孤獨中彷徨,在孤獨中沖突,在孤獨中生成,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間,在孤獨中實現(xiàn)了靈魂的自由。
《月亮和六便士》中的思特里克蘭德是以法國后期印象派大師保羅·高更為原型塑造的人物,這一點是無可爭議的。而高更本人,也是像思特里克蘭德一樣的“瘋子”,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“藝術(shù)殉道者”,他不顧貧困與孤獨,終其一生都忘我地將全部時間和精力獻給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。高更去世后,人們在他的畫架上發(fā)現(xiàn)了未完成的畫作《雪中的布列塔尼村莊》,漫天飄零的雪花下,靜靜沉睡著一座古樸的村莊,這瞬間的景象在高更筆下凝練成了永恒。就如他最后的長篇手稿《前與后》中那句醒目的法語:“去哭泣,去痛苦,去死亡。去歡笑,去生活,去享受”,高更的一生,品嘗過極致的痛苦悲涼,也啜飲過純粹的歡樂喜悅,苦與樂淘洗錘煉出的,是澄澈如雪又堅固如冰的藝術(shù)品格,它們隨《雪中的布列塔尼村莊》一樣流傳后世,靜美無聲,意蘊綿長。
梵高曾言:“我們不能指望從生活中得到我們明明知道得不到的東西。生命只是一個播種的季節(jié),收獲是不在這里的。”每一個棲息于藝術(shù)之樹下的靈魂,或生得其時,或生不逢時,或落葉歸根,或顛沛流離,但凡聽到這樣樸素的語句,都會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吧。他們不在乎外界質(zhì)疑的目光和喧囂的絮語,只愿跟從本心,向世界彰顯他們張揚熱烈、至情至性的“瘋狂”。
《割掉耳朵后的自畫像》中作者突出的顴骨、下陷的雙頰給人以極其深刻印象,梵高經(jīng)歷了長時間的心理探索,在自畫像的人物憂郁而溫柔的眼神中,平靜而執(zhí)著的內(nèi)心得以顯現(xiàn)。梵高飽經(jīng)生活的洗禮,但他任然努力地擁抱這個世界!断蛉湛分忻髁炼枬M的黃色調(diào)彰顯了畫家有力的生命律動。厚實的筆觸把向日葵絢麗的光澤、飽滿的輪廓描繪得淋漓盡致。漫黃色的花瓣不斷的伸展,使空氣中彌漫著早晨的清芬!缎且孤短炜Х茸、《夜間咖啡館》和《星月夜》都像是一種沉重的腳步里輕松平和的曲調(diào),星星與燈光的明亮與茫然的夜色呈對比,好像在暗示著希望與悔恨、幻想與迷茫的復(fù)雜心態(tài)。這也就是梵高的特別之處吧。瘋子往往難以控制自己的行動,而他的畫卻像未醒的美夢般令人沉醉,他的嫻熟的技法好像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明白。
尼采有句話說得好“我的時代還沒有到來, 有的人是在死后才出生的。”這句話用在這三位一生追求藝術(shù)最后獻身的畫家而言正好。高更代表了靜默虔心那一面,思特里克蘭德代表世俗掙扎那一面,梵高代表瘋狂抗?fàn)幍哪且幻妫鵁o論是雪的冰潔、月的柔和還是向日葵的熱烈,最終都指向以高更為代表的、超脫于庸俗人世的最高藝術(shù)理想。他們不被那個時代所理解,只能穿越千年,把他們超脫于時代的瞬間借由畫作展現(xiàn)在當(dāng)今的世人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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